天命观经过先秦学者的一阵鼓吹,其时从上到下,从统治者到平民百姓,信命的风气一时很盛。早在股商时期,迷信的统治者们,就已习惯于在每做一件事之前,总要先占ト一下天意如何,是凶是吉?后来,又由于人与天地相应观念的影响,更使得人们普遍认为,整个天下的命运和每个个人的角运,都和天时星象有关。《周礼•春官》记载:“冯相氏掌十有二岁,十有二月,十有二辰,十日,二十有八星之位,辨其叙事,以会天位。”“保章氏掌天星,以志星辰日月之变动,以观天下之迁,辨其吉凶。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,封域皆有分星,以观妖祥。”这是说冯相氏和保章氏,是专管岁时星象,并从而推测人间吉凶祸福的一种职官。
用占ト、占星来测候人事的吉凶祸福,这种方法,只能根据已经发生了的现象进行分析,并且测候的事情,也只能局限在近阶段所要做的事里。随着人们对预测术越来越高的要求和越来越大的胃口,这样原始占ト和占星的方法,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人们要求预测一生吉凶祸福,贵贱寿夭的难填欲壑。于是,标榜着能预测人们一生征途,包括过去未来的算命术就应运而生了。算命术的产生,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,中国如此,外国也如此,只不过是戏法人人会变,各有巧妙不同罢了。
算命的产生既然有着这种历史的必然性,那么,中国算命术产生的理论依据又是什么呢?自先秦两汉以来,伴随着哲学上阴阳五行学说的确立盛行,哲学家们认为,天地间一切事物的发生、发展和变化,都是阴阳对立平衡,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行相互生发制约的结果。既然天地间事物的发生、发展和阴阳五行有关,那么,作为一个小天地的人身,假如有可能推知他与生俱来的禀赋,不就可以测知他一生发展的前途了吗?在这种思想支配下,阴阳五行便就自然成了算命家算命的重要理论依据了。
在时间上说确切点,我国算命术的起源,大概始于两汉。这反映在文字上的,主要见载在《白虎通义》和王充《论衡》等著作里,而尤以《论衡》为最具代表性。王充《论衡》谈及命理的,主要有《命禄第三》、《气寿第四》、《幸偶第五》、《命义第六》、《无形第七》、《吉验第九》、《偶会第十》、《初禀第十二》、《物势第十四》等篇。这些箱章,不仅空前地宜扬了天命的必然存在,并且在对命运奥秘的探知上,也作了某些方法上的启发性论证。
在《命禄篇》中,王充说道:“凡人遇偶(逢吉)及遭累害,皆由命也。有死生寿夭之命,亦有贵贱贫富之命。”“命当富贵,虽贫贱之,犹逢福善矣。故命贵,从贱地自达;命贱,从富位自危。”正因为这样,所以“才高行厚,未必保其必富贵;智寡德薄,未可信其必贫贱”。比如才智如孔子这样的睿哲,“犹无成立之功”,原因自然在于“富贵有命禄,不在贤哲与辩慧”。不仅如此,王充还断然提出:“自王公逮庶人,圣贤及下愚,凡有首目之类,含血之属,莫不有命。”这就进一步把命定论的范围,从万物之灵的人进一步推向到动物王国去了。篇末,王充还不惜篇幅这样论述道:“信命者,则可幽居俟时,不须劳精苦形求索之也。”“富贵之福,不可求致;贫贱之祸,不可苟除也。”“越王翳逃山中,至诚不愿,自冀得代。越人熏其穴,遂不得免,强立为君。而天命当然,虽逃避之,终不得离。”耐人寻味的是,把天性和命混为一谈,也是王充论命的一个侧面,如说:“人情有不教而自善者,有教而终不善者矣。天性,犹命也。”这无疑是说,和天性连在一起的命,不是人力所能改变得了的。
《气寿篇》是王充论命有关长寿短寿的重要篇章。文中认为:“凡人禀命有二品,一曰所当触值之命,二曰强弱寿夭之命。所当触值,谓兵烧压溺也。强寿弱夭,谓禀气渥(厚)薄也。兵烧压溺遭以所禀为命,未必有审期也。若夫强弱夭寿以百为数,不至百者,气自不足也。夫禀气渥则其体强,体强则其命长;气薄则其体弱,体弱则其命短。命短则多病,寿短。始生而死,未产而伤,禀之薄弱也。渥强之人,不卒其寿。若夫无所遭遇,虚居困劣,短气而死,此禀之薄,用之竭也。此与始生而死,未产而伤,一命也。皆由禀气不足,不自致于百也。"接着又说:“人之禀气,或充实而坚强,或虚劣而软弱。充实坚强,其年寿;虚劣软弱,失弃其身。天地生物,物有不遂,父母生子,子有不就。物有为实,枯死而堕;人有为儿,夭命而伤。使实不枯,亦至满岁;使儿不伤,亦至百年。然为实、儿而死枯者,禀气薄,则虽形体完,其虚劣气少,不能充也。儿生,号啼之声鸿朗高畅者寿,嘶喝湿下者夭。何则?禀寿夭之命,以气多少为主性也。妇人疏字者子活,数乳者子死。何则?疏而气渥,子坚强;数面气薄,子软弱也。怀子而前已产子死,则谓所怀不活。名之曰怀,其意以为已产之子死,故感伤之子失其性矣。所产子死,所怀子凶者,字乳亟数,气薄不能成也。虽成人形体,则易感伤,独先疾病,病独不治。“这里,王充的思想非常复杂,既有天命的,又有科学的,甚至还包涵着我们今天所说的优生学的思想成分在内。
从《命义篇》看,王充在这里充分论述了自己的命理思想,并且初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。文章开头说:“墨家之论,以为人死无命。儒家之议,以为人死有命。”接着经过论证,作者以“国命胜人命,寿命胜禄命”,“遭逢之祸大,命善禄盛不能却也”的观点,否定了墨家提出的“闻历阳之都,一宿而沉为湖;秦将白起坑赵降卒于长平之下,四十万众同时皆死;春秋之时,败绩之军,死者蔽草,尸且万数;饥馑之岁,饿者满道,温气疫疠,千户灭门。如必有命,何其秦、齐同也”的反驳。接着,他又阐述传曰:“说命有三,一曰正命,二曰随命,三曰遭命”的正、随、遭“三命”道:“正命,谓本禀之自得吉也。性然骨善,故不假操行以求福而吉自至,故曰正命。”“随命者,戮力操行而吉福至,纵情施欲而凶祸到,故曰随命。”“遭命者,行善得恶,非所冀望,逢遭于外,而得凶祸,故曰遭命。”文中尤为体现其命学思想的是:“凡人受命,在父母施气之时,已得吉凶矣。”认定注定人们一生吉凶的命,早在父母交合,得孕之初就已定下来了。这一学说,为推算怀孕日期论命吉凶,提供了原始的理论依据,并为后世发展起来的推算出生年、月、日、时论命,作出了一定的启发。接着,王充还在篇内论述正、随、遭“三性”道:“正者,禀五常之性也。随者,随父母之性。遭者,遭得恶物象之故也。故妊妇食兔,子生缺唇。《月令》曰:‘是月也,雷将发声。’有不戒其容者,生子不备,必有大凶,暗聋跛盲。气遭胎伤,故受性狂悖。羊否似我初生之时,声似豺狼,长大性恶,被祸而死。在母身时,遭受此性,丹朱、商均之类是也。”这些都是因为:“性命在本,故《礼》有胎教之法:子在身时,席不正不坐,割不正不食,非正色目不视,非正声耳不听。及长,置以贤师良傅,教君臣父子之道,贤不肖在此时矣。受气时,母不谨慎,心妄虚邪,则子长大,狂悖不善,形体丑恶。”可见这里,王充在论命的同时,又同时提出了胎教和早期教育对命所产生的重大影响,真可谓是集唯心和唯物,迷信和料学于一炉了。
“初禀”是王充论命的核心思想之一,在《初禀篇》中,他说:“人生性命当富贵者,初禀自然之气,养育长大,富贵之命效矣。”“命,谓初所禀得而生也。人生受性,则受命矣。性命俱禀,同时并得,非先禀性,后乃受命也。”因此,周文王的作为圣人,早在“母身之中己受命”了。此后他还奇想联翩地说:“夫王者,天下之翁也,禀命定于身中,犹鸟之别雄雌于卵壳之中也。卵壳孕而雌雄生,日月至而骨节强,强则雄自率将雌。雄非生长之后,或教使为雄,然后乃敢将雌,此气性刚强自为之矣。夫王者,天下之雄也,其命当王。王命定于怀妊,犹富贵骨生,鸟雄卵成也。非唯人鸟也,万物皆然。”初禀既然如此重要,那么如果放弃初禀而去论命,就全部落空了。
如果说,王充论命的方法还只处在初级阶段,那么这种初级阶段的理论,还集中地体现在他的《物势篇》中。文中重点论述了五行和十二生肖之间的生克关系,从而为后世命理学家在这方面的发挥奠定了初步基础。他说:“且一人之身,含五行之气,故一人之行,有五常之操。”“寅,木也,其禽虎也。戌,土也,其禽犬也。丑未亦士也,丑禽牛,未禽羊也。木胜土,故犬与牛羊为虎所服也。亥,水也,其禽豕也。巳,火也,其禽蛇也。子亦水也,其禽鼠也。午亦火也,其禽马也。水胜火,故豕食蛇。火为水所害,故马食鼠屎而腹胀。”
综观王充所论,不但提出了五行论命的依据,并且还进一步触及到了生肖生克和夫妻贼害都是命的理论实践,从而成了我国算命发展史中实际上的先驱。
但是,从后代人的著述看,一般都把战国时的鬼谷子、珞碌子等人推上算命术祖师爷的宝座。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这种说法,加上先人们有着好古的习惯,一切都喜欢假托古人,并且越古越好,所以这种说法多半出于附会,大致可以肯定下来。
东汉以后,魏晋南北朝时,知识阶层对天命的信仰愈益漫延。《魏书・孙绍传》云:“绍曾与百寮赴朝,东掖未开,守门候旦。绍于众中,引吏部郎中辛雄于众外,窃谓之曰:‘此中诸人,寻当死尽,唯吾与卿,犹享富贵。’雄甚骇愕,不测所以。未几,有河阴之难。绍善推禄命,事验甚多,知者异之。”
晋葛洪《抱朴子内篇・辨问》并引《玉钤经》的说法,认为人们一生吉凶,早在父母交合,得妊之初就已定下来的原因,在于和天上的值日星宿有关。他说:“《玉钤》云:《主命原》曰:人之吉凶,制在结胎受气之日,皆上得列宿之精。其值圣宿则圣,值贤宿则贤,值文宿则文,值武宿则武,值贵宿则贵,值富宿则富,值贱宿则贱,值贫宿则贫,值寿宿则寿,值仙宿则仙。又有神仙圣人之宿,有治世圣人之宿,有兼二圣之宿,有贵而不富之宿,有富而不贵之宿,有兼富贵之宿,有先富后贫之宿,有先贵后贱之宿,有兼贫贱之宿,有富贵不终之宿,有忠孝之宿,有凶恶之宿。如此不可具载,其较略如此。为人生本有定命,张车子之说是也。
那么何谓“张车子之说”呢?张车子的典故出在晋代干宝所著《搜神记》卷第十中。书云:
周擥啧者,贫而好道。夫妇夜耕,困息卧,梦天公过而哀之,敕外有以给与。司命按录籍,云:“此人相贫,限不过此。唯有张车子,应赐钱千万。车子未生,请以借之。“天公曰:“善。”曙觉言之,于是夫妇戮力,昼夜治生,所为辄得,资至千万。先时有张妪者,尝往周家佣赁,野合有身,月满当孕,便遣出外,驻车屋下,产得儿。主人往视,哀其孤寒,作粥麋食之。问:“当名汝儿作何?”妪曰:“今在车屋下而生,梦天告之,名为车子。”周乃悟曰:“吾昔梦从天换钱,外白以张车子钱贷我,必是子也。财当归之矣。”自是居日衰减。车子长大,富于周家。
此后,张车子的故事,就常被用来作为人生贫富天定的典故使用了。
梁朝之时,刘勰《新论》并论命相说:“命者,生之本也;相者,助命而成者也。命则有命,不形于形;相则有相,而形于形。有命必有相,有相必有命,同禀于天,相须而成也。人之命相,贤愚贵贱,修短吉凶,制气结胎,受生之时,其真妙者,或感五帝三光,或应龙迹气梦,降及凡庶,亦禀天命,皆属星辰,其值吉宿则吉,值凶宿则凶。受气之始,相命既定,则鬼神不能改移,而圣智不能回也。”
话虽如此,但从方法论看,自从后魏孙绍始推禄命,陶弘景有《三命抄略》以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算命的方法很是粗糙简单,有的仅仅只就生日那天所碰上的星象来作推测,所以还形不成一个完整的体系。然而,也正由于经过了三国魏晋南北朝一段时期算命家们共同的摸索探讨,到了唐代,オ有了一次大的发展,质的飞跃。原因是阴阳五行和一个人出生年、月、日进一步紧密结合,以推断一生休咎的学说,在李唐年间获得了方法上的确认。同时,随着中外文化的空前交流,印度、西域的占星术也相继传进中土,促进了中土算命术的发展。
从宋元人文献记载得知,按照星象历法推算人命,始于唐代贞元年间,也就是公元785年到805年的一段时间里,当时有西域康居国来的一个名叫李弼乾的术士,传来了印度婆罗门术《聿斯经》。有了原来的气候土壤,再加上外来术数的一促进,中国原有算命术的发展,就振翅起飞了。
在唐代算命术飞速发展,并且正式确立体系的过程中,起关键核心作用的有李虚中、僧一行、桑道茂等人。其中魏郡(治所在今河北大名)人李虚中,字常容。唐德宗贞元年间,李虚中科考顺利,中了进士,后来一直做到殿中侍御史的官。平时,他精究阴阳五行,能够根据一个人出生年、月、日的天干地支,来推定他一生中的贵贱寿夭,吉凶祸福,并且竟然“百不失一”。以上这些,都是唐朝大儒韩愈白纸黑字,在《殿中侍御史李君墓志铭》里明白告诉我们的。由于李虚中本人的本事,再加上韩愈一吹,后人就把他尊为命理学家开山祖师了。因为东汉王充那一套,和李虚中“汪洋奥美,关节开解,万端千绪,参错重出”的学说比较起来,毕竟粗糙得很,还形不成一套完整的体系。李虚中留下的著述,有署名为鬼谷子撰的《命书》三卷中的注释部分。但是后人考证结果,《命书》既不是鬼谷子所撰,就是连注释也不一定出于李虚中之手。
李虚中这种以出生年、月、日天干地支对一个人一生的吉凶祸福进行推测的方法,经过五代宋初人徐子平的进一步发展完善,中国算命术才正式进入成熟完备阶段,并为后来的命理学家所广泛取法。
史书记载,徐子平名居易,曾和当时看相大师麻衣道人陈图南一起隐居华山,精研命理之学。他在算命术上的最大贡献,就是把李虚中推算年、月、日干支的办法,进一步演进为年、月、日、时同时测算的“四柱”法。所谓“四柱”,就是以出生年份的天干地支为第一柱,月份的天干地支为第二柱,日期的天干地支为第三柱,时辰的天干地支为第四柱。这样,每一柱天干一字,地支一字,共两个字,四柱天干地支加起来的总字数就是八个字。然后再按照这八个字中所蕴含着的阴阳五行进行演算,就可推知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大致情况了。他的著述,据说有《徐子珞琭子赋注》二卷,见《说郭・已疟篇》。后来,人们为了纪念他,又有把算命术称作“子平术”的。
徐子平以后,宋代文人信命的记载较之前代,有了更加增多的趋向。苏轼《东坡志林》说到命的有三条,其中一条说韩愈以磨蝎为身宫,而他本人也以“磨蝎为命,平生多得谤誉,殆是同病”。王辟之《渑水燕谈录》记载渑州三灵山人程惟象,年轻时碰上异人传授命相要诀,后来精益求精,为人推算贵贱寿夭准确率很高。那时有个名叫张宣徽的,问他一个丁酉人命,他说:“天宾星行初度,不当作内臣,寿数五十四岁。结果果然被他说中。有趣的是,释文莹在《玉壶清话》中,还提到了一则瞎子算命的事。那时有个刘童子,从小瞎了眼睛,擅长于“声骨及命术”。荆南人夏侯嘉正向他求教,刘童子说:“你将来一定及第,并且有清职。收入除了新俸,还会有百金的横财。可惜有了横财,寿数就终了。”后来也果然应了他的话。魏泰《东轩笔录》卷十四说:“章郇公,庆历中罢相知陈州,舣舟蔡河上。张方平、宋子京俱为学士,同谒公,公曰:“人生贵贱、莫不有命,但生年、月、日、时、胎有三处合者,不为宰相,亦为枢密副使。”张、宋退召术者,泛以朝士命推之,惟得梁适、吕公弼二命,各有三处合,张、宋叹息而已。是时梁、吕皆为小朝官,既而皇祐中,梁为相,熙宁中,吕为枢密使,皆如郇公之言。这些记载,都从另一角度,反映了当时学者如苏轼、王辟之、释文莹等人都是信命的,并且在他们的笔记中,似乎还带着明显拔高命术的倾向。
在方法上,徐子平所创立的“四柱”法从宋代开始,已渐渐地大行于天下了。那时,算命不仅是命理学家的事,就是通儒学者,也大多精通命理。如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的老朋友徐端叔,就是一个读书也精通命理的人。对于徐端叔命理的大致情况,朱熹在《赠徐端叔命序》中说:“世以人生年月日时所值枝(支)干纳音(五行的一种),推知其人吉凶寿夭穷达者,其术虽若浅近,然学之者亦往往不能造其精微。盖天地所以生物之机,不越乎阴阳五行而已,其伸屈消息,错综变化,固已不可深穷,而物之所赋,贤愚贵贱之不同,特昏明厚薄毫厘之差耳,而可易知其说哉。徐君尝为儒,则尝知是说矣。其用志之密微而言之多中也固宜。世之君子倘一过而问焉,岂惟足以信徐君之术而振业之,亦足以知夫得于有生之初者,其赋予分量固已如是,富贵荣显,固非贪幕所得致,而贫贱祸患,固非巧力所可辞也。”
从其时著作流传看,现在仍在港台流行着的《渊海子平》,就是宋代徐子升根据徐子平命理研究成果,纂辑而成的一部重要著述。
元朝时期,上层统治者虽然由汉贵族换成了蒙古贵族,可是汉族社会中算命的风气却依然盛行不衰。元末明初陶宗仪《辍耕录》记载:“术士俞竹心者,居庆元,嗜酒落魄,与人寡合,顺其意者,即与推算,醉笔如飞,略不构思,顷刻千余言,道已往之事极验,时皆以为异人。至元(元惠宗年号)己卯(公元1339年)间,娄敬之为本路治中,尝以休咎叩之。答曰:‘公他日直至一品便休。’娄深信其说,弃职别进,适值壬午(公元1342年),更化俯就省掾,升除益都府判,改换押字,宛然真书‘一品’二字,未几卒于官所。此偶然耶?抑数使然耶?”书中并另有故事一则道,元代有个旷达不羁的富家子弟,好几个算命先生为他推算命程的结果,都说他的寿元只有三十岁。富家子弟听后,知道自己将不久人世,就把家里的资财都慷慨地接济了穷人。后来在一个风浪险恶的渡头,这富家子弟又救了个伫立江边,正要纵身跳下翻滚波涛自寻短见的丫鬟。事情过去一年以后,富家子一行又来到这风恶浪险的渡头摆渡,正巧上次被他救起的那个丫鬟从旁走来,坚决要邀他回家和丈夫一起拜谢他的救命之恩。原来这丫鬟后来被主家辞退,已嫁了人。没奈何,富家子只得让其他同行的二十八人先摆渡过去,自已则跟着丫鬟来到她家。待到吃过茶点,辞别主人出来,只听得街上沸沸扬扬,才知道刚才摆渡的船只,已被风浪卷没,而同行的二十八人,全都无一生还。这里,陶宗仪在宣扬信命的同时,又掺进了佛家积德可以扭转命运的因果报应思想,色彩极为瑰奇。由于元朝享国不长,命理学著述较少,只李钦夫所撰《子平三命渊源注》少数几种而已。
到了明代,中国算命术在社会流传上,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。那时的开国功臣宋濂,曾写《禄命辨》一文,第一次系统地总结了我国命理学的历史渊源。而一时间有关的命理著述,也如雨后春笋大量涌现。其中《滴天髓原注》出于明初重臣刘基之手,它的参考价值,至今有目共睹。此外沈孝瞻的《子平真铨》、万育吾的《三命通会》、张神峰的《神峰通考命理真宗》等,也都是一时的佼佼者。
至清一代,算命术依然盛行不歇,那时社会上人们不管富贵贫贱,男女老少,也不管碰上婚烟、赴考、经营等什么事,都存在着一种请人算算的心理上的强烈欲望。虽然有时他们中的一些人嘴上总会挂起“君于问凶不问吉“的堂皇话,可心里想的,则最好是吉星高照,洪运亨通。由于知识份子如纪昀、俞樾等人的推波助澜和介入,社会上研究命理的风气十分浓厚,主要著述有陈素庵的《命理约言》、《滴天髓辑要》,任铁樵的《滴天髓阐微》,以及无名氏所撰先名为《拦江网》,后来又改名为《穷通宝鉴》等多种。
综括以上所说,算命术在东汉末年确立概念,形成雏形以后,经过唐朝李虚中的发展,基本形成了体系,后来又经过徐子平创“四柱”法,从而标志了中国算命术的瓜熟蒂落,正式成熟。徐子平以后,宋元明清,人们寄希望于命运,相信算命术的好似堤岸决口,洪波汹涌,多得不可收恰。就是连天下至尊的皇帝,也还要请人算算,看看往后的结局如何?寿数长还不长?这就证明了即使坐着皇帝宝座的,心里也并不那么踏实,更不要说是深受剥削压迫,生活没有保障的黎民百姓了。
民国以来,大军阀和大官僚们,包括蒋介石本人,也都相信算命。在旧上海,以命相为生的术士比比都是,其中有的还深有学问根基,如袁树珊和韦千里,就是享有盛名的两位。其中韦千里毕业于复旦大学文学系,解放前寓居上海南京路大庆里34号,解放初迁居香港,为人学识渊博,著述如林。有趣的是,据近代命理学家,我师太乙子朱为纲告知,1945年抗战胜利后,上海还曾有过星相公会组织,后来并亦筹备命理哲学研究会,袁树珊、丁太炎、朱为纲等人,都是研究会中的理事。其时百姓由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,受着寄希望于晚年转运的心理支配,请教算命先生的更是多得难以计数。即使到了现在,在科学经济都已十分昌明繁荣的香港、台湾,人们相信命运的仍然趋之若鹜。如当前香港流行的,就有子平术、紫微斗数、铁板神数等术。
由于习惯势力的根深蒂固,积重难返,即使在大陆上,经过解放多年以来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辨证唯物主义教育,要是进行一次民意测验,人们相信命运的肯定还大有人在。